古代女性作家作品研究——从柳如是诗词之美观柳如是情感人生(六)

    （三）《悲秋叶》——秋叶飘零 感情飘落

    悲落叶，重叠复相失。

    相失有时尽，连翩去不息。

    鞞歌桂树徒盛时，辞条一去谁能知？

    谁能知，复谁惜？

    昔时荣盛凌春风，今日飒黄委秋日。

    凌春风，委秋日，朝花夕蕊下相识。

    悲落叶，落叶难飞扬。

    短枝亦已折，高枝不复将。

    愿得针与丝，一针一丝引意长。

    针与丝，亦可量。

    不畏根本谢，所畏秋风寒。

    秋风催人颜，落叶催人肝。

    眷言彼姝子，叶落诚谁看。

    悲落叶

    此诗仿萧综《悲落叶》所作，与《听钟鸣》是姊妹篇，诗意贯达。《听钟鸣》体现了她内心的隐忧，此诗何尝不是如此？汉乐府《长歌行》中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句子，是对男性而言的。女性对“焜黄华叶衰”的理解有所不同。此诗开句“悲落叶，重叠复相失”，化自萧综“悲落叶，联翩下重迭”。“重叠”，即“重迭”，但柳如是换“联翩”为“相失”，耐人寻味。接下二句围绕“相失”来写，“相失有时尽，连翩去不息”俨然道明用“相失”一词的原因。接下来二句，仍是浓笔重写“相失”，一唱三叹，余哀不尽。“谁能知，复谁惜”乃是一转笔，表明深知“相失”的内涵。“昔时荣盛凌春风”以下十三句都是写所知、所惜的。诗人吟咏“相失”,显然不是落叶“相失有时尽”的表面意义那样简单。所谓“相失”，准确地说，是喻爱情“相失”的。“不畏根本谢，所畏秋风寒”为全诗之眼。一般诗人可能写作“不畏秋风寒，所谓根本谢”，然柳如是别出匠心，一反故常，究其深意，盖谓相爱之人身与泥土俱化，而爱犹存，若志意不坚，中途“相失”，哀莫大焉，故秋风之寒，深可畏也。这种对爱情的理解是很有道理的。坠入爱河的青年男女，无不信誓旦旦，当一遇到环境有变，劳燕分飞，昔日海誓山盟化为“灰土”。如果不是环境逼仄，盟誓还是可以维系爱情的。因此，柳如是强调了“秋风寒”三字。

    对“秋风寒”的忧惧，自然也是柳、陈因缘的折射。柳如是对爱情能持续多长，心底没有答案。一个是云间名孝廉，一个是青楼女子。这样的结合，无疑让她忐忑不安。尽管彼此真心相爱，不是逢场作戏，但毕竟结果不甚明了。无怪乎她“常恐秋节至”，忧心“相失”了。诗中吟唱的，也是一曲千古女子的悲歌。尤可哀者，柳、陈爱情终于在“秋风寒”中“相失”。当她重读《悲落叶》，览秋叶飘零时，又当作何感想呢？我们似乎可以换用她的诗句来形容，即秋风催人老，诗句摧人肝。

    （四）《冬日泛舟》——乌头白肉 忘年相牵

    谁家乐府唱无愁，望断浮云西北楼。

    汉珮敢同神女赠，越歌聊感鄂君舟。

    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

    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

    冬日泛舟

    有关柳、钱结合的趣闻，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乌个头发，白个肉”、“白个头发，乌个肉”的故事了。顾公燮《消夏闲记》记载说：“宗伯尝戏谓柳君曰：‘我爱你乌个头发，白个肉。’君曰：‘我爱你白个头发，乌个肉。’当时传以为笑。”王应奎《柳南随笔》卷二说：“一日，宗伯坐室中，目注柳如是。柳如是问曰：‘公胡我爱？’曰：‘爱汝之黑者发，而白者面耳。然则汝胡我爱？’柳曰：‘即爱公之白者发，而黑者面也。’侍婢皆为匿笑。”钮锈《觚剩》卷三说：“方宗伯初遇柳时，黝颜鲐背，发已鬖鬖斑白。而柳则盛鬋堆鸦，凝脂竟体。燕婉之宵，钱曰：‘我甚爱卿如云之黑，如玉之白也。’柳曰：‘我亦甚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因相与大笑。”

    这桩趣事发生在崇祯十三年(1640)冬柳、钱订情时。陈寅恪认为这类大量的记载，大都经过文人改写，只有顾公燮所记载是吴语，且较简单，合于当时的情 景，应该是保存了当日“两人对话之原辞”，极其珍贵。他又进行了有趣的考证，指出钱谦益肤黑瘦削，二人闺中戏语也用了白居易《喜老自嘲》：“面黑头雪白，自嫌还自怜。行开第八秩，可谓尽天年。”

    白居易老而不能忘情，作《不能忘情吟》。钱、柳对于白发黑面的问题，都不避讳，盖白居易已作先行者。二人非但不避讳，而且还采入诗中。柳如是“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说的就是这件事。不过，用“白头”二字，尚是钱谦益先发之，《冬日同柳如是泛舟有赠》云：“每临青镜憎红粉，莫为朱颜叹白头。苦爱赤阑桥畔柳，探春仍放旧风流。”柳如是喜放言无忌，但恐不敢先在诗中道之。话题既然提到字面上，柳如是道有“雪里山应想白头”的妙句。这并非男女间的打情骂俏，因为二人对“白首红颜”的因缘都极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