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才子佳人小说中,才子佳人们的爱情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他们的爱情无一例外地遭受着这样或那样的坎坷和磨难。造成这些坎坷和磨难的,除了专制的家长,门弟的差异之外。“小人作乱”是其主要一环。甚至可以说,才子佳人们的爱情发展过程就是一个“小人作乱”的过程,爱情胜利的结果就是一个战胜拨乱小人的结果。
我们当然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些小人喜欢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婚姻,小人拨乱确实是幸福婚姻的障碍之一。然而很多时候,这种模式似乎成为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唯一动力。小人们往往毫无动机的去作乱——或者说,小人们往往集体无意思的觊觎一个爱情,破坏一个婚姻,导致无端的误会、曲折和情节。婚姻成了唯一的动机,为了婚姻而婚姻。
在《玉娇梨》中,这里模式体现的尤为明显。《玉娇梨》第三回中就有杨御史因向白太常求亲未允,便公报私仇,奏请皇上派白太常去漠北迎请上皇,以图陷害。而后面“丑郎君强作词赋人”“没奈何当场出丑”都是小人作乱。
(三)“一见钟情”叙事模式
《玉娇梨》中,卢梦梨说:“不知绝色佳人,或制于父母,或误于媒妁,不能一当风流才婿而饮恨深闺者不少。”苏友白则宣称:“绝色佳人能有几个?有才无色,算不得佳人;有色无才,算不得佳人;既有才有色,而与我苏友白无一段脉脉相关之情,亦算不得我苏友白的佳人。”的择偶标准是“不论富贵,只要人物风流,才学出众。”
才、情、德、貌成为才子佳人的择偶标准,至于门第高低、贫贱富贵则被置之一个次要的地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一见钟情”成了经典的叙事模式。
这类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几乎都是一见钟情的,如:《玉娇梨》中的卢梦梨与苏友白一见即托付终生。
一见钟情可以视为对于礼教禁锢的反动。如白红玉则明知父亲为她所选的未来夫婿张轨如是个假才子,他得到父亲赏识的两首《新柳诗》全是剽窃苏友白的,只要她说一句话,就可以轻轻松松地避免葬送自己的终身幸福的危险。但是,她就是不敢去告诉父亲,原因就是她为弄清真相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违封建礼教的“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宁愿冒失去一生幸福的危险,也不愿父亲知道自己的不守妇道闺德(《玉娇梨》第九回)。正是由于封建礼教对两性交往的严厉禁锢,反而更加激发起青年男女们对异性的渴盼与向往。当他们带着那种因掺杂着由于违背封建礼教而引起的很富于刺激的恐惧成分从而变得更为亢奋的渴盼在后花园、寺庙、荒郊野外等僻静之处相遇时,便很容易地一见钟情了
(四)“女扮男装”叙事模式
在许多才子佳人小说中,男女主人公在很多方面都没有什么区别,男主人公常被注入诸多女性化特质,如美丽的容貌,即《〈玉娇梨〉序》中写到的“郎兼女色”,还有身体孱弱,多愁善感等。
而佳人们由于拥有了传统女性所缺乏的“才”,参照男性的际遇,必然萌发抱负之心。《平山冷燕》中的才女山黛就曾有这样的感叹:“只可惜我山黛是个女子,深埋闺阁中。若是一个男儿,异日遭逢好文之主,或者以三寸柔翰,再吐才人之气,亦未可知。”
本文所关心的,是佳人们“女扮男装”的有趣模式。但在叙事角度,男女有别的古代,由于当时社会对女性的种种限制,佳人们想要自由行事,觅得一理想夫君,只有女扮男装,走出家门,才有可能找到心中的“才子”。
《玉娇梨》中,卢梦梨即通过女扮男装的方式,才得以和苏友白相见,进而有约定终身的可能。
值得注意的是,“女扮男装”在叙事中的作用固然非常重要——如果不这样,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卢梦梨几乎无缘和苏友白相见——但却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卢梦梨只是和苏友白约定地方、时间相见,答应把自己妹妹(实际上就是她自己)嫁给苏友白。而最终拥有决定权的还是她的长辈。
(五)“相见误会”的叙事模式
与“一见钟情”相映成趣的是,“相见误会”同样是才子佳人小说常用的叙事手法。“一见钟情”,甚至未见即相思,如苏友白对白红玉,但相见却不相识,人物对不上号。误会一直构成并推动着情节的发展,甚至知道最后,才真相大白,一派大团圆的喜气洋洋——看看《玉娇梨》的最后两个回目:“错中错各不遂心”“锦上锦大家如愿”。
《玉娇梨》中误会和巧合层出不穷,一直推动着情节的发展:苏友白偷看白红玉之误,导致他拒绝婚姻。两个“苏秀才”之误,差点耽误了白红玉终身大事。
三、才子佳人小说叙事模式的评价
(一)反映了礼教的禁锢,与人性的觉醒
明末清初是一个思想大冲荡的时代。王阳明的“心学”和李贽的“异端”学说,高举个性解放的大旗,向明代前期占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展开了猛烈的攻
击,在当时的哲学思想领域里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才子佳人小说家们当然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这股“个性解放”思潮的影响,使他们笔下的才子佳人们带有某种新思想的特征
我们可以看到,白红玉的父亲拒婚而被迫北行,把红玉托付给亲戚照顾,亲自去杭州为红玉择婿。这一系列叙事几乎唯一以女儿的婚事为目的。而卢梦梨更是自作主张女扮男装与苏友白相见。
对真挚爱情的肯定与追求,永远值得我们肯定和赞扬。
(二)大团圆的感情补偿
金榜题名,终得团圆。小说煞尾,多要交代才子官运亨通,佳人育子繁多,家业兴旺,子孙科甲不绝,团圆具有如意、吉祥、圆满、和谐、美好的多种含义,是中国文化中的人生哲学精髓,同时也是全人类的共同理想与追求目标。有研究者认为:“‘才子’与‘佳人’组合的婚姻是人类在特定时期遵守物种‘强强组合’生存法则的具体演绎,是整个人类积淀的集体无意识露出历史表面的标志,而大团圆则是人类对理想社会的最终期待和永恒梦想。”[李新灿:《重评才子佳人小说》,《浙江学刊》,2005(4),第123页
参考书目:
1、《玉娇梨 平山冷燕》,中华书局,2000年7月,第一版,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月,第一版
3、【美】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9月,第一版,
4、王万鹏:《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研究》,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11月
5、胡军利:《解读才子佳人小说的男权话语》,2006年10月,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6、彭龙健:《浅说“一见钟情”———才子佳人小说叙事模式的文化透视》,江西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4年4月,第25卷第2期
7、李鸿渊:《论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大团圆结局的文化意蕴》,唐都学刊,第22卷第4期
8、彭龙健:《“及第团圆”现象浅探》,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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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团圆的模式多么单一,它却反映了一种深刻的民族心理,对于小说读者,也是一种感情补偿。
“错中错各不遂心,锦上锦大家如愿”,“ 一见钟情”和“相见误会”共同演绎了《玉娇梨》结尾喜剧的高潮。
(三)单调的情节和千人一面的形成
过多的巧合和误会构成推动的情节难免令人乏味。小人、才子、佳人、皇帝赐婚,形象几乎脸谱化。千人一面是才子佳人小说的通病。以《玉娇梨》为例。如果一个普通的读者,读完《玉娇梨》,再读去《平山冷燕》,他还会读《好逑传》、继续读下去麽?
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才子佳人小说处于作家自创小说的学步阶段,因而它的叙事艺术还比较粗疏稚嫩。毋庸讳言,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中的任何一部单篇作品,都难以与学界所谓“六大名著”争辉。但是我们无法否认,在中国文学的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段显著的文学现象:才子佳人小说是中国小说发展史上《金瓶梅》和《红楼梦》两座高峰之间盛开的小花朵。毫无疑问,它们是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发展长河中涌起的一朵朵美丽的浪花。虽然,每一个个体的力量是极其有限的,但如果失去了它们,整个长河将会失色不少。